海风裹挟着咸腥气,像张湿漉漉的渔网,劈头盖脸罩在凌晨四点的渔港码头。空气里浮游着死鱼烂虾和机油混合的独特气味,浓得化不开,吸一口,肺管子都跟着发涩。巨大的探照灯柱刺破昏黑,把乱糟糟的码头切割成一块块晃眼的光斑和更深的阴影。马达粗野的轰鸣、铁皮桶被拖拽摩擦地面的刺耳锐响、鱼贩子们带着睡意和焦躁的粗声吆...
言情题材小说《鱼贩子的春天》是“番茄小卡拉米”大大的原创佳作,该书以徐青野姜晚冰冷为主角,主要讲述的内容有:那沉默像无形的巨石压在她胸口。她猛地吸了一口气,像是要给自己壮胆,声音陡然拔高,……
第一章海风裹挟着咸腥气,像张湿漉漉的渔网,劈头盖脸罩在凌晨四点的渔港码头。
空气里浮游着死鱼烂虾和机油混合的独特气味,浓得化不开,吸一口,肺管子都跟着发涩。
巨大的探照灯柱刺破昏黑,把乱糟糟的码头切割成一块块晃眼的光斑和更深的阴影。
马达粗野的轰鸣、铁皮桶被拖拽摩擦地面的刺耳锐响、鱼贩子们带着睡意和焦躁的粗声吆喝,
搅成一锅滚烫的杂烩汤,在这片昏聩的天地间野蛮沸腾。徐青野就陷在这片沸腾的泥泞里。
他身上的黑色橡胶围裙早已看不出本色,
糊满了暗红的鱼血、银亮的鱼鳞和粘稠的鱼内脏黏液,硬邦邦地贴在身上,
随着他每一次弯腰、发力,摩擦着底下那件洗得发灰发硬的旧T恤。
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带出虚影,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,精准,麻木。
布满粗粝老茧和深深裂口的手探进脚下冰冷刺骨的海水里,
捞起一条足有成年人小臂长的肥硕海鲈鱼。那鱼离了水,生命力猛地爆发,尾巴疯狂地拍打,
腥咸冰冷的水珠混合着粘液,噼里啪啦甩在徐青野黝黑粗糙的脸颊和脖颈上,
留下一道道湿亮的痕迹。他眼皮都没眨一下。左手铁钳般死死扣住鱼鳃下方滑腻的鱼身,
右手那把被磨得雪亮、刃口微微翻卷的厚背杀鱼刀寒光一闪,刀背重重砸在鱼头上。
“砰”一声闷响,刚才还剧烈挣扎的海鲈瞬间瘫软。刀锋随即沿着鱼腹闪电般一划到底,
暗红的内脏和肠子哗啦一下涌出来,冒着热气落入脚边的塑料大桶。鱼鳃被抠掉,
刮鳞器在鱼身上刮出一片急促刺耳的“嚓嚓”声,银鳞如雪片般飞溅。最后,
刀尖在鱼尾处利落地一旋,整条鱼便**净利落地剖开,露出粉白细嫩的鱼肉,
像一件被拆解完毕的工艺品,被随手扔进旁边更大的塑料筐里,
和它那些早已失去生气的同伴们堆叠在一起。汗珠顺着徐青野的鬓角往下淌,流进眼角,
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。他抬起沾满鱼鳞和血污的橡胶手套袖口,用力抹了一把脸,
留下几道更深的污迹,却无济于事。裤兜里的旧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,一下,又一下,
带着点执拗的意味。徐青野动作顿住了。他直起酸胀的腰,
在围裙上胡乱蹭掉手套上最粘稠的污物,
才费力地把那个屏幕裂了好几道纹的廉价手机掏出来。屏幕亮起,
刺眼的光映着他疲惫却瞬间柔和下来的眼睛。是姜晚的信息。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,
却像寒冬里的一杯热水,瞬间驱散了他浑身的黏腻和冰冷。“青野,钱收到了。你别太累。
”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笑脸表情。徐青野咧开嘴笑了,
露出一口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的牙齿。他飞快地按着按键,笨拙地打字:“没事,不累。
你安心念书,钱的事有我。”打完,他又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几秒,
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那个在干净明亮的大学校园里读书的女孩。她把那点生活费看得有多重,
他比谁都清楚。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姜晚那双总是带着点倔强和忧虑的眼睛,
每次他硬塞给她钱时,那眼睛都会微微发红。他重重地呼出一口带着浓重鱼腥味的气,
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、名为“责任”的东西,似乎被这条信息熨帖得平整了些。
他把手机塞回裤兜,冰凉的塑料外壳贴着大腿,却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暖意。他重新弯下腰,
手伸进冰冷刺骨的海水里,捞起另一条滑腻挣扎的石斑鱼。刀背砸落,内脏涌出,
刮鳞声响起……码头上的喧嚣和腥臭再次将他吞没。只是这一次,那麻木的重复动作里,
似乎注入了一点微弱却清晰的力量。十年了。
从姜晚还是一个扎着两条细瘦辫子、怯生生跟在他身后、穿着打补丁旧衣服的黄毛丫头开始,
他就一直在这片充斥着死亡和腥臭的泥泞里挣扎。他杀鱼,刮鳞,剖腹,
像处理一堆没有生命的零件。手指被冻僵,被锋利的鱼鳍划破,被粗糙的渔网磨得裂开渗血,
他都没吭过一声。所有的疼痛、麻木、被那些开着货车来拿货的老板们呼来喝去的憋屈,
都在看到银行转账成功的提示短信,或者姜晚发来一句“收到了”的瞬间,变得有了意义。
他像一头沉默的老牛,把全部力气都压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,
只为了供养远方那一株柔弱却倔强的苗。十年腥风血雨,十年汗水和鱼血混合的味道,
似乎都浸透了他每一寸皮肤,刻进了骨头的缝隙里。他早已习惯,
甚至觉得那就是他生命该有的底色。只要姜晚能从那片他永远够不到的明亮天空里汲取养分,
茁壮成长,他甘愿永远泡在这片腥咸冰冷的泥泞里。天边泛起一丝灰白,像鱼肚皮的颜色,
微弱地渗入浓厚的黑暗。码头上的喧嚣渐渐有了收尾的迹象,渔船卸完货陆续离开,
满载鱼获的货车轰鸣着驶向城里的各个市场。
后一筐处理好的鱼搬上他那辆破旧不堪、漆皮剥落、后斗里汪着一层腥臭血水的三轮摩托车。
他发动车子,柴油发动机发出震耳欲聋、随时要散架的咆哮,突突突地冒着黑烟,
载着他和一车冰鲜的鱼获,驶离了这片喧嚣了一夜的泥泞之地。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,
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,徐青野佝偻着背,双手紧握着油腻腻的车把,
眼睛被晨风吹得干涩发红。熟悉的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来,骨头缝里都透着酸。
有一个念头:赶紧回到他那位于城中村角落的、狭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出租屋,
冲掉一身令人作呕的腥臭,换身干净点的衣服。今天下午,姜晚要回来。
这是他每个星期里最亮堂的时刻。第二章城中村像个巨大的迷宫,
拥挤、潮湿、终年弥漫着一股饭菜、垃圾和下水道混合的、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。
狭窄的巷子两侧,密密麻麻地挤挨着低矮的自建房,墙皮斑驳脱落,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块。
头顶上是如同蛛网般杂乱无章、纵横交错的电线,还有各家各户伸出来的晾衣竿,
挂满了五颜六色、滴着水的衣物,像一片片褪色的旗帜,在微风中无力地飘荡。
徐青野的三轮车像一头疲惫的老牛,在仅容一车通过的巷子里艰难地挪动,
不时引来路人的侧目和低声抱怨。他熟门熟路地拐了几个弯,
终于把车停在巷子最深处一个用铁皮和石棉瓦搭出来的简陋棚子前。这里就是他的“家”,
也是他堆放鱼货和杂物的据点。棚子旁边是一间只有七八个平方的小屋,
门上的绿漆剥落得厉害。他跳下车,动作有些僵硬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背。
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吧声。他拉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,
一股更浓烈的鱼腥味混杂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。他走进去,摸到墙上一根油腻的灯绳,
“啪嗒”一声拉亮。昏黄的白炽灯光下,
狭窄的空间一览无余:角落里堆着渔网、泡沫箱和一摞摞塑料筐,
靠墙是一张用木板和砖头搭起来的简易床铺,上面铺着薄薄的褥子,洗得发白。
另一面墙边摆着一张掉漆的木桌,上面放着一个塑料水杯和一个旧电饭锅。
他脱下那身硬邦邦、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橡胶围裙,随手扔在门口。
然后走到屋子角落一个用砖头砌起来、上面放着一个塑料水桶的“简易淋浴区”。
他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,冰冷的自来水哗啦啦冲下来。他拿起一块用得很薄的肥皂,
用力地搓洗着手臂、脖子、脸。肥皂泡沫是白色的,滑过他黝黑的皮肤,
混合着水流冲下来的却是浑浊的灰黑色。他一遍又一遍地搓洗,指甲缝、指关节的裂口,
每一处都不放过。可那股深入骨髓的鱼腥味,像跗骨之蛆,无论他洗多久,
似乎都只是暂时被水汽掩盖,只要一停下来,
那顽固的气味又会丝丝缕缕地从皮肤里、从头发根里钻出来。洗完澡,
换上一件相对干净的灰色旧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
徐青野对着桌子上那块巴掌大的、边缘都模糊了的小镜子照了照。
镜子里的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,脸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暗沉,
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晕开的墨迹,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也显得有些颓唐。只有那双眼睛,
在疲惫的底色里,还亮着一点期待的光。他拿起一瓶最便宜的廉价花露水,
对着自己身上胡乱喷了几下。刺鼻的香精味瞬间弥漫开来,霸道地压住了那股顽固的腥气。
他皱了皱眉,但没再做什么。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。下午三点多,
阳光透过狭窄的巷子上方那一线天,吝啬地洒下几缕光柱,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。
徐青野站在巷子口,靠着那辆破三轮车,心神不宁地等着。
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印着超市LOGO的廉价塑料袋,
着他特意绕路去买的几样东西:一盒包装精致的进口巧克力(标签上的外文他一个也不认识,
只觉得贵肯定好),一小袋姜晚以前提过想吃的琥珀核桃仁,
还有一小瓶她常用的那种护手霜。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塑料袋光滑的表面,
目光焦灼地在巷子口涌动的行人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。时间一点点过去,
巷子口人来人往,却没有姜晚。徐青野掏出他那破手机看了看,
屏幕上的时间跳到了三点四十。他犹豫了一下,手指悬在姜晚的号码上,想拨过去问问,
又怕打扰到她。最终他还是把手机塞回裤兜,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,
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巷口的风带着一股饭菜的油烟味吹过来,
他喷的花露水香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,
皮肤底下那股熟悉的、混合着海水咸腥和鱼内脏腐败的气味,
又开始顽固地、一丝丝地渗透出来。就在他几乎要失去耐心,准备再打电话时,
巷子口斜对面的马路边,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。那车线条流畅,
漆面在午后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、近乎傲慢的光泽,车头那个蓝白相间的圆形标志,
徐青野在送货时见过不少次,知道它叫宝马,代表着一种他无法想象的价格和距离感。
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。一条穿着浅蓝色牛仔裤、包裹着笔直修长腿型的腿伸了出来,
踩着一双看起来崭新又干净的白色运动鞋,轻盈地落在地上。然后,
那个徐青野等了快一个小时的身影,终于出现。是姜晚。
她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针织短袖上衣,衬得皮肤很白,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,
脸上似乎还化了点淡妆,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明亮,带着一种校园里特有的书卷气,
和这个脏乱拥挤的城中村格格不入。徐青野的心猛地一跳,一股热流瞬间涌上胸膛,
驱散了等待的焦躁和那点若有若无的自惭形秽。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,
脸上扬起一个几乎是憨厚的笑容,抬脚就要迎上去,喉咙里那句“晚晚”几乎要脱口而出。
然而,他的脚步刚迈出去一步,就硬生生钉在了原地。脸上的笑容像是被瞬间冻结,
然后寸寸碎裂剥落,只剩下一种极度震惊和茫然的空白。他看到姜晚并没有立刻离开,
而是弯下腰,上半身探回车里。她脸上带着一种徐青野从未见过的、近乎甜腻的笑容,
那笑容在她清秀的脸上绽放,却莫名地刺眼。车窗玻璃贴着深色的膜,看不清里面人的脸,
只能看到一个穿着挺括西装的身影轮廓。然后,徐青野清清楚楚地看到,姜晚侧过头,
主动将自己的唇,印在了车窗里那个西装男人凑上来的侧脸上。那个吻,短暂,轻盈,
像一片羽毛拂过。但在徐青野的视网膜上,却如同被慢镜头无限拉长、放大,
带着灼热的烙印,狠狠地烫在了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。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巷子里的喧嚣、马路上车流的噪音、甚至他自己的心跳声,都诡异地消失了。
世界变成一片死寂的真空。他像一尊被遗弃在泥地里的石像,僵硬地站在原地,
手里那个廉价的塑料袋,啪嗒一声,掉在了满是污水和尘土的地上。
巧克力盒子的一角砸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那瓶小小的护手霜滚了出来,
沾满了灰黑色的泥浆。姜晚直起身,关上车门,脸上还残留着那甜蜜的笑意,
脚步轻快地朝着巷子口走来。当她转过脸,目光习惯性地投向徐青野平时等她的位置时,
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。她看到了他。看到了他脸上那片死寂的空白,
看到了他死死盯住自己的、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,那眼神里有震惊,有茫然,
还有一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、深不见底的痛楚。
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他脚边那个掉在地上的、沾满污泥的塑料袋上。
宝马车发出一声低沉悦耳的轰鸣,平稳地滑入车流,汇入远处都市的霓虹光影里,消失不见。
姜晚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一种难堪的煞白。她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
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巷口的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,
也吹散了那点残存的甜蜜气息,只留下冰冷的、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死寂。第三章死寂。
令人窒息的死寂,像粘稠的沥青,塞满了狭窄巷口的每一寸空间。姜晚站在那里,
鹅黄色的上衣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。她看着徐青野,
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、死死钉在自己身上的眼睛,那眼神里翻涌的巨浪几乎要将她吞噬。
最初的震惊和难堪褪去后,一种更尖锐的情绪——被撞破的羞恼——猛地窜了上来,
烧得她脸颊发烫。“青野……”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,
“你…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,
目光飘忽地落在他脚边那个沾满污泥的塑料袋上,
那里面露出的巧克力盒子和滚出来的护手霜,像无声的嘲讽。徐青野没有回答。
他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鱼骨卡住了,又涩又痛,发不出任何音节。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,
仿佛要透过她此刻的慌乱和闪躲,看清那个刚刚在宝马车窗里献上亲吻的女孩,
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姜晚。他攥紧的拳头在身侧微微发抖,
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粗糙的硬茧里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
却奇异地让他混沌一片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。姜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,
那沉默像无形的巨石压在她胸口。她猛地吸了一口气,像是要给自己壮胆,声音陡然拔高,
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强硬:“你都看见了?也好!”她顿了顿,胸口起伏着,“青野,
我们…我们谈谈吧。”谈谈?徐青野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。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,
从脚底板猛地窜上来,瞬间席卷全身,浇灭了他心头那点残存的、不切实际的侥幸。
他僵硬地弯下腰,动作迟缓得像生了锈的机器,捡起地上那个沾满污渍的塑料袋。
巧克力的包装盒角磕瘪了,护手霜的瓶身沾满了泥浆。他看也没看,
只是死死攥着袋子的提手,塑料绳勒进他粗粝的手指。“嗯。
”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沙哑的单音,像破旧风箱的喘息。他转过身,
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他那间出租屋的方向走去。背影佝偻着,像一下子被抽走了脊梁骨。
姜晚咬了咬下唇,跟在他后面,高跟鞋踩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,发出空洞的嗒嗒声,
在这片压抑的沉默里显得格外突兀。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绿漆木门,
狭小的空间里混杂的气味——鱼腥、霉味、廉价花露水的余味——扑面而来。昏黄的灯光下,
简陋的床铺、掉漆的桌子、角落里堆放的渔具泡沫箱,一切都显得那么破败、局促,
像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。徐青野把那个脏兮兮的塑料袋随手放在桌子上,
发出“咚”的一声轻响。他背对着姜晚,肩膀绷得紧紧的,
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:“那个开宝马的,是谁?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轮磨出来的,
带着粗粝的痛感。姜晚站在门口,没有走进来。屋里的气味让她下意识地皱了下眉。
她环抱着手臂,像是在抵御什么看不见的寒冷,
语气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疏离:“他…他叫赵明远。我们系里新来的客座教授,
也是…一家投资公司的合伙人。”她飞快地补充道,“他很有才华,对我也很好。”“很好?
”徐青野猛地转过身,眼睛里的红血丝像要爆开,“好到可以让他亲你?在车里?
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受伤,“姜晚!我供你读书十年!十年!
你就这么对我?!”“徐青野!”姜晚的声音也尖利起来,
被他话里的质问和那**裸的“供”字刺痛,“你供我读书,我很感激!
但这不代表我就要把自己卖给你一辈子!我是人!我有我自己的感受,我有我想要的未来!
”她向前一步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
仿佛要把积压已久的情绪全部倾泻出来:“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回来是什么感觉?
一走进这条巷子,那股味道…那股永远散不掉的鱼腥味就钻进鼻子里!还有这屋子!
”她指着这狭小破败的空间,指尖都在发颤,“我每次坐在你那吱呀响的破桌子前,
看着你端上来的鱼,我……”她猛地顿住,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厌恶,
“我闻着那味道就想吐!青野,我真的受不了了!”徐青野像是被重锤狠狠砸在胸口,
踉跄着后退了一步,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。
墙壁粗糙的触感透过薄薄的T恤硌着他的骨头。他看着眼前这个激动得脸颊通红的女孩,
这张他熟悉到骨子里的脸,此刻却变得那么陌生。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,
都像淬了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他的心脏,然后炸开,把他自以为是的十年付出、十年守护,
炸得粉碎,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。
想说他起早贪黑在冰冷腥臭里挥刀杀鱼的十年,
想说他在那些老板呵斥下点头哈腰只为多卖几块钱的憋屈,
想说他把每一分带着血汗腥气的钱都攒下来汇给她时的小心翼翼……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喉咙里堵着滚烫的血块,又腥又咸。“我们…”徐青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
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的痛楚,“我们……就这样了?”姜晚看着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,
看着他眼中那碎裂的光,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,
一丝尖锐的痛楚猝不及防地掠过。但下一秒,
这微弱的痛楚就被更强烈的、想要挣脱眼前窒息泥潭的欲望狠狠压了下去。
她避开他绝望的眼神,用力地吸了一口气,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,
斩断身后所有让她不适的牵绊。“青野,”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,
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决绝,“我们分手吧。这样下去,对我们两个都不好。
”“分手”两个字,像两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徐青野的神经上。他身体猛地一颤,
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:“不行!我不同意!”他猛地朝前冲了一步,
想要抓住姜晚的手臂,动作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,“晚晚,我知道我错了!
我身上是臭,这地方是破!我改!我以后天天洗澡,我换香水!我…我攒钱,我换地方住!
我们离开这里!你等等我,再给我点时间……”他的语速又快又急,
带着一种卑微的、近乎语无伦次的乞求。“够了!”姜晚猛地甩开他伸过来的手,
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。她迅速后退一步,拉开了距离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倦和决绝,
“徐青野,你还不明白吗?不是洗澡换衣服换地方就能解决的!是气味!
是你骨子里、从里到外都浸透了的那种味道!鱼腥味!它去不掉的!
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!”她的话语又快又狠,像淬了毒的匕首,
精准地刺向他最脆弱的地方。说完,她似乎一秒都不想在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里多待,
猛地转身,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冲了出去。高跟鞋急促的嗒嗒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响起,
越来越远,最终消失在巷子深处。狭小的出租屋里,只剩下徐青野一个人。他僵立在原地,
保持着伸出手想要挽留的姿势,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、落满灰尘的雕像。
昏黄的灯光在他头顶投下浓重的阴影。桌上那个沾满污泥的塑料袋,像一个无声的嘲笑。
空气里,那股混合着死鱼、廉价香精和绝望的复杂气味,浓得令人窒息。
他缓缓地、缓缓地低下头,抬起自己的双手。手掌宽厚,指节粗大,
布满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和老茧。他用鼻子凑近手背,用力地嗅着。肥皂的味道很淡,
花露水的香味早已消散,皮肤上残留的,
用多少水、多少廉价香精都冲刷不掉的、深入骨髓的、冰冷的海水咸腥和鱼内脏腐败的气息。
姜晚那句冰冷的话,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反复回响:“你身上总有股去不掉的鱼腥味。
”第四章门被摔上的巨响,像最后一道丧钟,在徐青野空荡荡的胸腔里嗡嗡回荡,
震得他耳膜生疼。那股被强行压下的、混合着鱼腥和绝望的气味,随着姜晚的离开,
非但没有消散,反而更加汹涌地倒灌回来,蛮横地塞满了他口鼻,堵住了他的气管。
他猛地弯下腰,剧烈地干呕起来。胃里翻江倒海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
只有灼烧般的酸水不断上涌,**着喉咙。眼前一阵阵发黑,
墙壁、桌子、角落里堆放的杂物都开始扭曲旋转。他踉跄着扶住冰冷的墙壁,
粗糙的砖石硌着他的掌心,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。不行!不能就这样!
一个声音在他混乱的脑子里疯狂叫嚣。十年!他十年的血汗,十年的腥风血雨,
难道就换来一句轻飘飘的“鱼腥味”和“分手”?凭什么?那个开宝马的赵明远,他凭什么?
!一股滚烫的、混杂着滔天怒火和灭顶不甘的洪流,瞬间冲垮了他仅存的理智堤坝。
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、彻底疯狂的困兽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墙角。那里,
靠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厚背杀鱼刀。刀身足有小臂长,厚实,沉重,
刃口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冰冷、雪亮、令人心悸的寒光。那是他吃饭的家伙,
是他在这片腥臭泥泞里劈开生路的武器。此刻,那寒光却像毒蛇的信子,
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。一股冰冷的戾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,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恐惧和犹豫。
他猛地扑过去,一把抓起那把沉重的刀!刀柄上熟悉的油腻触感和冰冷沉重的质感,
奇异地给了他一种扭曲的力量感。他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样,死死攥紧刀柄,
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,青筋在手背上如蚯蚓般暴突。他要去找她!
他要问个清楚!他要让那个姓赵的**知道,姜晚是谁的人!
徐青野像一阵裹挟着血腥味和杀气的狂风,猛地撞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
冲进了狭窄阴暗的楼道。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,冰冷的雨丝被风卷着,
斜斜地打在他脸上、身上,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旧T恤。他浑然不觉,
只是攥紧了那把冰冷的刀,赤红着双眼,一头扎进越来越大的雨幕里,
朝着姜晚学校的方向狂奔。雨水冰冷,浇在他滚烫的皮肤上,激起一片鸡皮疙瘩。
他跑得飞快,沉重的脚步踩在积水的地面上,溅起浑浊的水花。破旧的牛仔裤紧紧贴在腿上,
湿透的T恤勾勒出他精瘦却绷紧的肌肉轮廓。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头发往下淌,流进眼睛里,
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,模糊了视线,但他不管不顾,只是凭着本能和一股燃烧的怒火,
朝着那个方向猛冲。城市华灯初上,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投下破碎迷离的光影。
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街道,却冲刷不掉这座城市的喧嚣和繁华。徐青野浑身湿透,
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水鬼,
手里紧紧攥着那把藏在身后、被雨水冲刷得更加寒光凛冽的杀鱼刀。
他像一头迷失在钢铁森林里的野兽,在行人惊诧、嫌恶的目光中,
跌跌撞撞地穿过一条条陌生的街道。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,直到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,
肺叶**辣地疼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。
冰冷的雨水似乎稍稍浇熄了他心头那股毁天灭地的疯狂火焰,
只剩下一种被抽空力气的虚脱和茫然。他停在一个十字路口,茫然四顾。陌生的高楼,
闪烁的霓虹,川流不息的车灯,一切都在雨水中扭曲变形。姜晚在哪?那个赵明远在哪?
他该去哪里找他们?就在这时,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路口亮着红灯的斑马线前缓缓停下。
流畅优雅的车身线条,即使在雨幕中也清晰可辨的蓝白车标——宝马!
徐青野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骤然停止了跳动。
他猛地睁大了被雨水模糊的眼睛,死死盯住那辆车!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了一半,
虽然隔着雨幕,但他绝不会认错!那张清秀的侧脸,是姜晚!驾驶座上,
一个穿着挺括西装的男人侧影,正笑着对姜晚说着什么。绿灯亮了。宝马车平稳地起步,
汇入车流,在前方路口优雅地右转。“晚晚!
”徐青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、几乎不成调的吼叫,像濒死野兽的哀鸣。
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,拔腿就追!冰冷的雨水灌进他的嘴里、鼻子里,他剧烈地咳嗽着,
脚下湿滑,好几次都差点摔倒,但他不管不顾,
眼睛死死锁着前方那辆在雨夜中亮着红色尾灯的轿车。
那辆车最终停在了一片灯火辉煌的街区。这里与徐青野熟悉的码头和城中村截然不同。
宽阔洁净的步行街,地面铺着光洁的大理石砖,即使下着雨也几乎不沾泥泞。
两侧是高大的玻璃幕墙建筑,橱窗里投射出明亮柔和的光芒,
照亮了里面陈列着的那些徐青野连名字都叫不出的、精致昂贵的商品。
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和咖啡混合的、清雅诱人的气味。
宝马车稳稳地停在一个巨大的、流光溢彩的橱窗前。赵明远先下了车,绕到副驾驶,
绅士地为姜晚拉开车门,还体贴地将手挡在车门上方,防止她碰到头。姜晚微笑着下了车,
很自然地伸出手,挽住了赵明远的臂弯。两人姿态亲昵地站在一起,像一对璧人。
徐青野在街角猛地刹住脚步,身体因为惯性往前踉跄了一下,差点扑倒在湿漉漉的地上。
冰冷的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发梢、额角、鼻尖,不断地往下淌,模糊着他的视线。
他剧烈地喘息着,胸口像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刺痛。
他离他们只有十几米的距离,隔着透明的巨大橱窗和迷蒙的雨幕。橱窗里,
暖色调的灯光柔和地洒下,照亮了里面精心布置的场景:穿着华美礼服的模特假人,
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,还有角落里一个巨大的、镶嵌着碎钻的、心形的装饰品,
反射着梦幻般的光芒。一切都精致、优雅,纤尘不染。而橱窗外,徐青野浑身湿透,
单薄的旧T恤和牛仔裤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他瘦削的骨架。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,
雨水混合着汗水从他脸上蜿蜒而下,流过他因为奔跑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孔。他手里,
还死死攥着那把沉重的、沾着雨水、在橱窗灯光反射下闪着幽冷寒光的杀鱼刀。刀尖向下,
一滴浑浊的雨水正从那里缓缓滴落,砸在脚下光洁却湿漉漉的地砖上。
他像一幅被撕裂的、色调阴暗的油画,被强行拼贴在这片精致璀璨的繁华背景板上。
橱窗的玻璃,像一面冰冷无情的镜子,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:狼狈,落魄,
适的湿冷和……那股仿佛从地狱深渊带来的、若有若无的、被雨水稀释却依旧顽固的鱼腥味。
他看到了橱窗里自己的倒影。
那个佝偻着背、攥着刀、眼神空洞绝望、如同丧家之犬般的男人。他也看到了橱窗里,
姜晚挽着赵明远的手臂,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、轻松而矜持的微笑,
正指着橱窗里一件闪闪发光的饰品说着什么。赵明远微微侧头听着,脸上是温和的笑意。
他们看起来那么般配,那么干净,那么……遥远。一股更深的、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,
比雨水更冰冷,比刀刃更锋利,从徐青野的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。他攥着刀柄的手,
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。指关节捏得死白,手背上暴突的青筋在灯光下清晰可见。
那把沉重的杀鱼刀,此刻却像有千钧之重,压得他手臂酸麻,几乎要脱手掉落。“啊——!
”一声压抑到极致、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,从他紧咬的牙关里艰难地挤出来。那不是怒吼,
更像是一种被彻底碾碎后发出的、绝望的悲鸣。他猛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,
透过冰冷的雨水和透明的橱窗,
死死地、深深地看了一眼里面那个依偎在另一个男人身边、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的姜晚。
那一眼,带着刻骨的痛,带着焚心的恨,带着一种被彻底遗弃在泥沼里的绝望。然后,